甫拾即是

十多年前，飛到好萊塢發展的香港導演吳宇森拍過一部《變臉》（Face Off），因故事奇情、美學化暴力、一級演員的演出賣力下，讓美國觀眾驚艷，因此奠定大導地位。那時看到整張都可替換的情節設定，心裡那個震撼呀，至今難忘。

如今，日劇也來了一部可以作整張臉替換的《變臉師》（Face Maker），驚奇不再，但每個單元故事，還是挺發人省思的。

每個故事的主角，可以為了這樣那樣的理由，不要自己的臉。雖然有些設定算是老梗，也猜到結局，只是其中所富含的意義，深思之下，頗有道理，值得借鑑，例如：因為不堪當律師的丈夫長期施暴而要離婚的婦女，在提出離婚時被丈夫施暴反擊時，連兒子探視權都被剝奪了。為了保護兒子，她不惜變了一張臉去接近兒子，可惜，卻有一個女人因換上了她的臉，而被丈夫當作是老婆帶回家，“名正言順”地奪走了她的家、奪去了她的兒子。最讓她難過的是，她的兒子以前只被父親虐待而已，如今再加上被“母親”虐待，已變得沉默，而她這真正的母親卻愛莫能助，只能成為兒子友善的鄰居阿姨。後來，經過一宗“失蹤”案件，這母親為了救兒子被車撞倒，與換了她臉的女人正式攤牌後，雖在法律上處於下風，但是，兒子卻因此認出了她才是他真正的母親。而她的丈夫此時也被警方懷疑他虐兒而被調查，女人的犧牲，總算得到回報。這個故事，說的是親子間的羈絆，不會局限於外貌上的轉變，而是在於心的真誠對待。

另外，尚有一些故事也讓我印象深刻。

被追債者在走投無路下，遇上了變臉師，而成為換了臉。只是，這張新臉的原主人，原來是某黑社會老大，正是被追債者的追債者。於是，他的角色轉變了，從被追債者變為追債者，忘了之前的擔驚受怕，沉溺於酒色才氣中，也因此必須接收前臉孔主人的一切──未婚妻、社團準接班人、被追殺以及殺人，包括殺他“自己”──一個換上了他臉孔的陌生人。

還有一個女警，因為出勤時意外撞死了一個單親母親，留下了一個念初中的孤女，獨立無援。而這孤女因恨她奪去了她母親的生命，常常找機會“暗殺”女警。女警為了贖罪，於是換了一張臉，用新的身份去照顧孤女。然而，她原來的臉，卻被一個黑社會換了去，更利用這張臉的便利胡作非為，也威脅到孤女的性命。最後，她為了救孤女，犧牲了自己。

其實，每個單元故事的內容雖然不同，但都圍繞著一個主題──換個臉，轉換人生跑道，但只有一次機會。

人，在什麼情況之下，才會連自己的臉都放棄呢！

有的是恐懼，有的是絕望，有的是贖罪，有的是復仇，有的是為了愛，有的為了理想，然而更多的原因是，逃避。他們逃避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自己的人生，總以為換了一張臉，就可以重生，然而，卻忘了，即使換了再多的臉孔，若他們的心沒更換的話，依然活在過去，也將重蹈覆轍，例如一個成為某殺事件目擊者的女白領，為了躲避兇手的追殺，不惜換了臉孔。可是，“重生”的她依然沒法子與過去切斷，仍用著“前生”最愛用的香水，以致招來殺身之禍。

不過，《變臉師》的故事，並不是每個單元都讓你感到人生的絕望的，有些故事的主人公因為“變臉”而獲得幸福，不過，編劇仍強調的是，換了臉並不代表能得到幸福，只有心態轉變，你的人生才有新的希望。而劇中最常出現的情節是，變臉師總是在過後告訴換了新臉的人，他／她的原來臉孔已被“賣”了，讓變臉人活在既恐懼又不捨中──一方面在適應新臉新身份，另一方面卻又對“前生”眷戀不已，強烈點明人類的貪婪──在拾起了別人的人生後，又不願意放棄自己的人生，新的人生、舊的人生，總是想一把抓，結果，自己的人生搞得錯亂，也間接影響了他人的人生，最嚴重的是，甚至害人被奪了性命──人生從此正式完蛋。

只是，很諷刺的是，變臉師不斷強調，換了一次臉的人，並沒有第二次的選擇，可當遇到與自己相關的抉擇時，他卻會再給予對方，第三次的人生。原來，所有的人，並不是不可以有第三次選擇的，只在於他願不願給予。而接受的人更絕，她要的，是自己原來的臉孔──要改變人生，還是靠自己，無論福禍，甘心受。

*2011年2月18日發表於“鮮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