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拾即是

年紀越大，對簡單的愛情故事越沒抗拒力，所以，有著簡單劇情的愛情小品《Penelope（等待真愛）》就這麼打動我了。

這是一個沒有懸疑的故事，也沒有黑暗的人性，有的，也只是常人的虛榮與面子問題。

主人翁Penelope是生在富裕貴族家的千金小姐，自小備受保護，卻一點都不快樂，因為與其說她受保護，不如說她被囚禁在不見天日的豪宅裡。她被禁止踏出家門，也被禁止在庭院活動，從未親身接觸過陽光，當然更甭說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了。從十八歲開始，她就只能做一項工作，與流有“藍血”的年輕男子相親，然而，總是以男子（跳窗）落荒而逃收場，只因，她長著一個豬鼻子。

“你所看到的並不是你”，這是她母親經常對她說的話，因為，她的豬鼻長相，是為受了詛咒的家族而長。由於祖先與家裡的女佣相愛，卻因家族反對最終拋棄了她而導致女佣跳崖自盡。女佣的母親，是一個女巫，於是詛咒了這個家族，一旦生下了女兒，即會變豬。但若有一個貴族願意娶她，那詛咒就會破除。

一代兩代三代四代都過去了，這個家族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都只生兒子，直到第五代，終於生了女兒Penelope，而此咒，就自然落在Penelope身上。

由於媽媽好面子，為了“保護”女兒免受媒體干擾而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對外宣稱她去世了，從此把她養在深閨中。然而，她卻一直期待奇蹟出現，所以一手安排女兒的微婚活動。

Penelope其實早就厭倦了這種徵婚遊戲，但她不能抗拒，唯有在她可鞭及的範圍作小小的反抗──總是出其不意地出現在那堆男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當然，她的經驗告訴她，那些男人都會逃。

應徵的男人很多，但驚嚇而逃的男人與參與徵婚的數目一樣，一個也不少，除了有一次，一個被欲報失去一眼之仇的記者安排而來的男子，Max。

當然，這個Max是這部愛情劇的男主，很自然地是要與Penelope發生愛情的。

可是，他們的愛情安排並沒有所謂的轟轟烈烈，反而是溫吞如水，在這裡不作劇透，只是很真實地想分享一下感受──他們隔著單面反光鏡交流，聊天下棋玩樂，Max更為Penelope勾勒了豪宅外的世界，並邀請Penelope逃出去玩一次。說真的，從Penelope的角度去看，長著一副頹廢look的Max在隔著單面鏡看來非常吸引，總讓我忍不住想要看他們見面的那一幕。然而，導演其實挺高明的，在你期待的時候不出現，卻出其不意地，突然就讓他們見面，讓你驚訝卻不覺突兀，一切都那麼水到渠成。

因為，他們其實是兩個寂寞的靈魂。

一個被關在豪宅裡，一個被自己封鎖在地下賭場裡。

兩個人不應有交集的人卻被一個懷著“復仇”執念的記者湊成而相遇。可是，這個所謂“復仇”者，卻其實有著很柔軟的心。Penelope被Max拒婚後離家出走，記者便因機會難逢欲獲她的照片而後快，因為他當年就是為了要偷拍她嬰兒時的模樣而被Penelope的母親弄瞎了一隻眼睛。他在報章懸賞“通緝”Penelope，可是當他獲得Penelope主動販賣給他的豬鼻真面目照片時，他的期待便變成不忍了。這一幕，很觸動我，因為寂寞的、被禁固失去自我的Penelope是為了換取金錢以便獲得新生，記者知道，觀眾也知道了。

我一直在猜測，離家出走的Penelope會不會去找Max，然而，她只是去感受他為她描述的世界。

我想，編劇與導演是善心的，Penelope認識的新世界並不黑暗，她認識了新朋友，過了一段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當她的真面目曝光後，她成為新聞人物，人們不但不逃，反而很歡迎她，而她的母親，卻對她最殘忍，對她說，別人只當她是一頭會說話的豬而已，並為她積極安排婚禮，因為，曾與她相親的其中一個貴族男子回頭向Penelope求婚了。

這是一部喜劇，所以縱然那母親的所作所為應為觀眾厭惡，卻奇蹟般地不讓人討厭。因為這是一個很真實的人物。作為母親，無疑地，她自以為給予Penelope所有的愛，卻不知人呀，始於是好面子的，當母親的也不例外，因為她從未真正接受Penelope的真實，所以她孜孜不倦地為女兒解咒。殊不知，真正可以為Penelope解咒的，並不是藍血貴族的愛，而是對Penelope的認同。

這部劇最有趣的地方是，女主的名字Penelope其實就是《希臘神話故事》裡，參與特洛伊戰爭的希臘英雄之一，伊塔刻國王奧德修斯的妻子，珀涅羅珀（Penelope）。

因為丈夫征戰十多年未回，有謠傳丈夫已死，於是這貌美的“寡婦”立即吸引了一大批求婚者。然而，珀涅羅珀仍痴痴等待著丈夫的歸來，便以要為奧德修斯織一段壽布後再結婚作藉口敷衍求婚者，然後每晚將白天織好的布拆掉，如此重複動作長達三年。最終，奧德修斯回來了，並把那些無恥的求婚者一一殺退，與珀涅羅珀再續夫妻情。

後來，珀涅羅珀幾乎就成了等待愛情的女人的代名詞。可是，這部劇裡的Penelope並不是等愛的女人。她最後還是沒有與那貴族男子成婚，而且還逃婚了。因為，她不想在母親的面子下成婚。她喜歡自己，那個即使很醜的豬鼻，其實也是她的一部份，她接受自己的一切。

而奇蹟就在這一刻出現，沒有藍血、沒有真愛親吻，只有對自己的認同，女巫給予家族的詛咒解除了──Penelope的豬鼻子消失了。可是，母親的虛榮還是沒減少多少，她開始嫌女兒的正常鼻子不夠高──這正是編劇開天下母親們的幽默玩笑──以愛為名，將自己的虛榮加諸孩子身上。

Penelope並沒有繼續接受母親的安排，而是從此開始了新生活。而在那瞎了一隻眼的記者“報料”下，她終於知道Max當初拒婚的理由，因為他並不是真正的Max，不是那個沒落的貴族。

我說過，Penelope並不是等愛的女人，所以，最後，她去找那個其實真名為Johnny的Max。其實，我認為，等愛的那個，是Johnny而不是Penelope。Johnny因為Penelope，而改變了以往頹廢的生活，重新找回自己。可是，他仍不敢去愛Penelope，只因為他並沒法子給予Penelope她所需要的──一個可以幫她解咒的貴族血統，縱然他愛的是真實的Penelope，無論美醜。

愛情喜劇的結尾當然是圓滿的，滿足了我之餘，仍然矛盾地懷疑，世界是不是有如此真愛，如此不計美醜、不計身份……但回心一想，相信的人可多了，而我，在觀賞的那一刻，被感動的那一刻，不也如此相信了嗎？

其實，在愛情面前，如果對方就是那個人，不要猶豫，捉住就是，即使對方認為你不是他的那個，你也不會後悔不曾主動爭取過。因為，現在仍單身的愛情天后張曼娟曾說過，已婚的女人將人生成就寄托在丈夫、孩子身上，而單身的女子就要為成就自己而負責。

親愛的單身女子們，你，是否還在等待別人來成就自己的人生呢？

*寫於2010年前，2010年7月26日發表於“鮮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