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拾即是

對古希臘諸神的故事雖頗為熟悉，但也只是記得片斷，從未確確切切地讀一遍《希臘神話故事》。

去年，因讀著《古希臘的智慧》，有感於古希臘人的智慧是源於“對真理的激情探索”，但因為本身的智能尚未到達讀希臘哲人著作的程度，便退而求其次，決定認真地把通俗易懂的《希臘神話故事》讀一遍。

我家書架上的這本《希臘神話故事》是中譯本，由劉超之、艾英翻譯，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當初購買這譯本時，主要原因是價格便宜，如今讀後，實在有些後悔當時購書的草率。由於也沒看過其他中譯版，所以不能比較此版與其他中譯版的優劣，只能說，這版本讀來少了流暢感，詞語有些生澀，句子冗長，不時讓我有些讀不下去的感覺。

本書共分為二十七章，每一章都是一個神人或半人半神或英雄的事蹟。

神人們與英雄們的故事很精彩，但我卻更喜歡一些女人的故事，因為我俗氣。看著神人們英雄們為權、為復仇而鬥而戰，我更喜歡看在男人堆中的女人們為自己的感情而戰。當中，有三個女人是挺特出的：美狄亞、海倫與珀涅羅珀。

美狄亞，是科爾喀斯的國王，埃厄忒斯的小女兒，也是他們國家的女祭司。她懂巫術，擅製魔藥，也會用魔法呼龍，很聰明，性格更是積極主動，若以現代的說法來形容，她是女強人。

女人，自古以來都一個樣，即使強，但在愛情面前她就再也強不起來了。

她愛上了來向她父親要求寶物──金羊毛的伊阿宋。為了幫助她愛的這個人，她背叛了自己的父親，幫助伊阿宋取得了金羊毛，更隨伊阿宋離開了自己的家鄉。當父親派人來追趕她與金羊毛時，為了能與愛人一起逃脫，她殘酷地設計了自己的兄弟──讓他被伊阿宋殺死，阻擋了父親對她的追捕。

然而，她幾乎賠上了一切，甚至性命而換來的愛情，卻是短暫的。與伊阿宋生活了十年，為他生下三個孩子，卻因年紀漸大色漸衰魅力日減而被伊阿宋嫌棄，進而移情別戀。當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與科任托斯的貌美公主訂婚，並打算與自己離婚時，怒不可遏，再加上科任托斯國王要放逐她與孩子們，她心中對無情的伊阿宋的怨恨已非用種種惡毒的詛咒可以釋懷了。

她假意原諒了伊阿宋的背叛，用甜言蜜語哄得他解除心防，讓他把浸了魔藥的新衣裳帶給他的新娘，假手於他除了自己的情敵。而她給予伊阿宋最致命的打擊是，親手殺死了她與他生的孩子，然後在伊阿宋的面前乘著龍駕的車離去，讓伊阿宋無法懲治她而陷於絕望中。

離開伊阿宋後，她去了雅典，得到國王埃勾斯的庇護。後來，因為設計阻止國王與兒子忒修斯相認的事情敗露，被埃勾斯驅逐。最後，她回到了故鄉，得到了已被叔父篡位的父親的寬恕，然後用魔法幫助自己的父親重新得到王位。

聲名赫赫的海倫，以美貌遠播海內外，從少女開始就擺脫不了被男人搶奪的命運。她曾被遠征斯巴達的忒修斯劫走過，後來被哥哥救回家。到了婚配年齡，她的美艷吸引了許多求婚者，讓她的繼父一度煩惱不已，因為擔心若在眾多求婚者當中選了其中一人，其他的求婚者肯定不會與他的新女婿善罷干休的。後來，他要求所有的求婚者發誓，將不為難他為海倫選中的夫婿，並與之結盟，才化解了這場即將為爭奪海倫而起的紛爭。然後，他把海倫嫁給了亞各斯國王，墨涅拉俄斯。至於為什麼會選中墨涅拉俄斯為婿，書裡並沒有詳細記載。

嫁了給墨涅拉俄斯的海倫並不是很快樂，因為墨涅拉俄斯經常出外造訪，讓她獨守空閨，生活過得泛味、單調與寂寞。然而從特洛伊來的王子帕里斯為她的枯燥生活點燃了炫目的光──他相貌俊美，說話溫文爾雅、言詞動聽，更彈得一手好琴，而最讓海倫心動的，是帕里斯那對她毫不掩飾的愛慕之情。因此，當帕里斯把她劫走時，她表面上反抗，心裡卻是萬分願意跟他走的，即使拋夫棄女。而自此，希臘與特洛伊便展開了長達十年的戰爭，只為了，海倫。

在木馬攻破特洛伊城之前，帕里斯就死了，海倫則改嫁給他的兄弟，伊福波斯，而他則在特洛伊破城時被墨涅拉俄斯刺死。海倫又重新成為墨涅拉俄斯的妻子；在墨涅拉俄斯死後，她被驅逐到羅德島。

有一個聰明又美麗的姑娘，當她被父親許配給贏得競賽者的求婚者後，即使父親懇求她別跟隨夫婿離開他時，她還是決定跟自己的丈夫離去。此後，一直忠於她的選擇，即使丈夫因參與特洛伊戰爭久未歸來，更有謠傳說她丈夫已死，但她對丈夫仍堅愛不渝。她，就是參與特洛伊戰爭的希臘英雄之一，伊塔刻國王奧德修斯的妻子，珀涅羅珀。

由於有謠傳說她的丈夫已死，這個年輕的“寡婦”一下子成為眾多未婚男子的選擇──既貌美又富有，所以求婚者即刻從四面八方湧來“逼”珀涅羅珀改嫁，更強行存在奧德修斯的宮殿，揮霍他的財富。由於她兒子既小，家裡的佣僕大多數都向著那些求婚者，勢單力薄的珀涅羅珀只好躲在自家的織布房，邊用“緩兵之計”穩住那些求婚者，邊等奧德修斯回來。

然而，她的援兵之計──稱要為奧德修斯織一段壽布，然後每晚將白天織好的布拆掉，如此重複動作長達三年，因為被不忠的僕人出賣，結果被求婚者強迫立即織完那段壽布，然後指定其中一個求婚者為夫。只是珀涅羅珀仍不願再婚，所以那些求婚者便厚顏無恥地仍留在奧德修斯的宮殿，繼續揮霍他的財富。

當然，命運女神對這個忠貞的女子是總是很好，就在她無法逃避、再無選擇之下必須嫁給一個新丈夫時，她的丈夫奧德修斯回來了，並為她解決了那些無恥的求婚者，解除了她的難題，兩人重新快樂地生活。

這三個女人在不同的程度上追求著自己的愛情。三個之中，最主動、積極以及可以說“最有一技之長”的美狄亞，她的愛情路卻是最苦的，而最被動的珀涅羅珀則最幸福。

然而，最苦的人並不能獲得我的同情，最幸福的女人也未能得到我的稱許。

美狄亞，她是一個巫師，掌握製魔藥與使魔法的本領，沒有她的幫助，伊阿宋無法取得金羊毛，也就沒有機會逃過其篡位叔父的迫害。以現代眼光來詮釋美狄亞的故事，她是個是個幫助老公打江山的女強人，因為她的本領比老公還大，所以老公對她又愛又怕，到了她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一腳把她踢開。可是女強人畢竟不是省油的燈，於是想盡辦法給予丈夫致命的打擊以彌補自己所受到的傷害。人說虎毒不食子，可是美狄亞卻用自己跟伊阿宋所生的孩子與那個負心人做了斷。此外，當年她跟著伊阿宋私奔的時候，為了逃過父親的追補，竟然使計讓伊阿宋殺害了自己的親兄弟以爭取到時間逃離父親的追兵。因為太本領而被丈夫拋棄，可是卻又為愛而自私、為愛而瘋狂至毫無人倫親情的女人，實在是難以讓人對她的苦澀的愛情給予同情，美狄亞恰恰就是這樣又可怕又可憐的女人。

至於珀涅羅珀，她雖是三個女人之中最忠貞的，但對於她不能斷然抗拒那些求婚人的惡行和向他們表示對丈夫的堅貞以拒絕他們的求婚，而處處處於被動至採取“白天織布、晚上拆線”的緩兵之計，再加上也不能好好管束私通外人的佣僕，只能可惜她妄費了一夥聰明的腦袋。女人，無論性格是否軟弱、被動與否，在緊要關頭，尤其是在為了保護孩子的當兒，總會發揮出意想不到力量與堅強，可是珀涅羅珀卻讓幼子處於可能被求婚人害死的地步仍在那兒自嘆命苦，悲戚丈夫“早亡”，故事讀到這裡，真想一巴掌把這女人打醒。但是，她畢竟是受神眷寵的，因為她最後都能跟她那聰明又本領而且對她死心蹋地的丈夫在一起。換句說法是，若要獲得幸福，女人就要蠢一點（無論是真蠢或裝蠢）。

因為她太幸福了，所以我妒忌她。

至於美貌的海倫，根據書中的記載，她除了美貌，可以說是一無是處，而且“持美行兇”、輕率薄情、朝三暮四，然而希臘人卻為了她與特洛伊進行了長達十年的戰爭。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因為人類自古愛美人，而《希臘神話故事》的作者恰恰深切洞悉人的這一個天性，所以希臘與特洛伊的戰爭是從“選美”開始，而人類的苦惱、悲劇也是因為執著於追求美而開始。

*寫於2008年之前，2010年7月25日發表於“鮮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