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拾即是

但凡動物，小時候都特招人憐愛，例如，小貓小狗小馬小豬，連最兇猛的肉食動物獅子、老虎等，在它們還是小獅小虎時，都會讓人覺得可愛，而不是可怕。然而，卻有一種動物，其幼小時卻讓人視為洪水猛獸，那就是，人類的小孩。

而《Monsters Inc.》從一開場就給觀眾種植這樣的觀念。

從怪獸世界的視角來看，人類的小孩讓他們又懼又怕，因為那些人類小孩會給他們帶來傳染病，教人碰也不能碰，似乎連看一眼都會得病。但他們的世界卻又得依賴人類的小孩才能生存，他們世界的能源供應，原來就是人類小孩的尖叫聲。於是，“怪獸公司”的特聘恐嚇員就是怪獸世界的英雄們，他們冒著生命危險，經由一扇又一扇能直通各個人類小孩房間衣櫃的門，使盡悚人的招數去擷取小孩的尖叫。

故事進展到這裡，我發現東方人與西方人除了文化上有差異外，連自小被灌養的鬼怪觀念，也有很大差異。

東方人的鬼怪，就是妖狐鬼魅，當要出現在人前，一般都會通過窗口、門口等地方現形，因此，一個人單獨睡一間房的東方小孩們晚上最害怕窗口、門戶突然有東西出現；可是，當獨睡一間房的東方小孩換成一個單身男人的話，窗口、門戶又會變得很浪漫，誰敢說出現在窗口門戶只會是要命鬼怪，而非來投懷送抱的美狐靚鬼？

至於西方人的鬼怪，則多姿多彩了，可以是各種形狀，但卻必須從衣櫃裡鑽出來的；從窗口、門戶出現的，只會是外星人。

因此，當說到Monster時，東方人的腦袋就會出現“鬼”“狐”或是“從電視裡爬出來的長髮貞子……”，而西方人則會想像到各種形狀、色彩繽紛的怪獸，長長毛的、闊嘴獠牙的、有觸鬚的、長很多眼睛的等等，或爬或跳，或許是對友善的，或許是來害你的，而在更多西方人的心中，更期望那些怪獸是來引領他們去經歷一場冒險，然後成長。

然而，《怪獸公司》不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嗯，應該說不是一個這樣的傳統：由怪獸引領小孩去冒險，從而讓小孩成長；相反的，反傳統，讓走入怪獸世界的小孩為怪獸帶來刺激與冒險，然後顛覆怪獸世界的觀念。

這裡，我不想說情節，但我卻想說，這樣一個看來是給小孩看的故事，其實是成人的童話。

電影帶出很強烈的訊息：笑，比懼怕帶來更強的能量；面對，比退縮帶來更意想不到的結果。

當電影來到最後一幕：怪獸長毛打開那扇被毀、再拼湊復原、可以通往曾為它帶來思想衝擊的小孩的房間衣櫃門後，迎接它的是一聲親切的叫喚，它咧嘴一笑，爾後，落幕。

開放式結局，是喜、是悲，觀眾自個兒填充。

當然，迪斯尼出品的製作不可能是悲劇的，只是屏幕外的我，眼睛濕了。

因為，我心中從小就關著的那一頭怪獸，至今仍未解放。

*寫於2006年，2010年7月26日發表於“鮮文學網”